梁实秋在《雅舍谈吃》曾提到他的母亲最拿手的菜便是清汤鱼圆。腾腾热气中,鱼圆如雪团在滚沸的汤中浮沉,佐以火腿、青菜等物,极为鲜美。一碗鱼圆,牵动着无数江南食客的乡情。
小时候住外婆家,江鱼河鲜是餐桌上的常物。蒸、炒、炖、炸,外婆变着花样好让我们多吃一些鱼虾。也许是随了父亲,我对鱼腥特别敏感,吃起饭来很是挑剔。外婆的鱼圆不仅没有腥味,反而满是鲜甜,那味道至今仍记得。
做鱼圆需用活鱼。江南一年四季鲜鱼不断,唯肉厚刺少的花鲢做鱼圆最为适宜。一尾肥壮的花鲢收拾干净,剖成两半放在案板上。外婆用刀刃细细将鱼背上的肉刮在碗中。鱼蓉极黏,附在刀背,必须仔细清理才能干净,稍有不慎就会划伤手指。刮下的鱼蓉洁白细腻,像银色的冰沙。淋上几点水,撒入一点盐,便可以用筷子搅拌了。外婆搅拌的时间很长,我们一群小孩子围在旁边看,不停地催她快点。她总是不紧不慢地说,“凡事要有耐心,急急火火,连碗好鱼圆也吃不上的。”
下锅的时候最考验手上功夫。一锅沸水,汤匙舀上鱼蓉要快速投入锅中,不可有丝毫迟疑。连投入几颗煮熟后就要快速捞起。整个过程需全神贯注,眼疾手快。外婆深谙此道,不多时,冒着热气的鱼圆在碗中堆起了一座小山。
待鱼圆全部出锅,外婆便重新倒入沸腾的清汤中。这时,鱼汤的鲜香渗入鱼圆,鱼圆又让鱼汤的滋味厚重了几分。只需片刻,一碗清汤鱼圆便可上桌了。鱼圆入口滑腻,豆腐般鲜嫩,轻轻一咬满口膏腴,无需吞咽就能溜入肚腹。清爽鲜美,真能称得上人间至味。
梁实秋有次在杭州宴请北京客人,菜中就有一道鱼圆。鱼圆又大又白,卖相虽好,却有鸡蛋味。这时,他记得母亲曾说过“做鱼圆,鱼不活才要加蛋白”,想来这顿饭也让他有些难为情。
外婆的鱼圆自然是没有蛋白的。天刚蒙蒙亮,她便悄悄出门,为的就是能买到集上最好的活鱼。晨曦中,手上的那尾鱼甩动着身子,告别了养育着它的江河,一如那碗清汤鱼圆,留在了回不去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