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买这条,面得很。”“甜不甜呢?”“买回去搁搁,会又面又甜。”……
菜市场卖南瓜的老奶奶极力推荐我买下那条满身“白霜”的老南瓜。
搁搁是吾乡的口头语,就是放一放,放置一段时间。爱吃南瓜的人都知道,满身“白霜”的南瓜口感很面,如果再将其藏在某个角落搁一段时间后,南瓜体内的水分会慢慢变少,糖分就会渐渐增多,南瓜的口味就完美了——又面又甜,人人爱吃。这就好似练功之人,在流了许多汗水之后便有了很深的功夫。因此,从秋搁到冬的南瓜就没有不甜的了,也因此,冬至吃的南瓜粑粑也才格外香甜,备受青睐。
山芋与南瓜的脾性差不多。
在吾乡,山芋又被叫做芋头。初收的芋头,尤其是白心芋头,若是弄破了皮,就会流出浓稠的白色浆液,这样的芋头淀粉含量高,吃起来像板栗,乡下人会说:面得噎死人。这样的“板栗芋头”不要急着吃,得搁搁,于是就统统地放进了芋头窖子里。芋头窖子就是专门储藏芋头越冬的地洞,一般都是在室内较隐蔽的地方凿挖的,约三米深,口小肚子大,洞口仅容一人出入,越往下越粗大。因为窖子里冬暖夏凉,搁在里面的芋头不仅不会腐烂,而且搁了一段时间后,芋头的淀粉慢慢转化为糖分,这便是芋头收浆——原先的白色浆液不见了,这时候拿出来烀熟最好吃,软糯甜香,十分可口。
需要搁搁的还有柿子。
七月的核桃八月的梨,九月的柿子红了皮。不管枝头上的柿子有多红艳,即使变软了,摘下来还是不能直接吃——涩嘴。柿子脱涩的方法有很多,有用温水浸泡脱涩的,有抹上白酒脱涩的,有埋在谷糠里“焐熟”的,也有将其与苹果共放脱涩的。而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搁搁,将红了皮的柿子采摘回来,然后将柿蒂一律朝下(接地气)一排排地单层码放在地面上,不管不顾大约一个礼拜,那些原先的“硬汉子”们就一个个都服软了。吾乡有句歇后语:老太太吃柿子——专挑软的捏。这时候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枚软乎乎的柿子在手上,揭开柿蒂,轻轻地撕掉外皮,再撮嘴一吸,滋溜一声,软软的柿子汁肉滋润好吃还降秋燥。
搁搁就能变甜,这是南瓜、山芋、柿子们的共性。不知咋的,突然就想到了打坐——闭目盘膝而坐,调整气息出入,不想任何事情。打坐既可养身延寿,还可开智增慧。譬如柿子曾在枝头成天荡秋千,肯定是野惯了,就像疯玩了一个假期的学生,在临近开学前收收心一样,得把柿子们搁搁,经过一番“闭关禅修”之后,它们便安静地把野性沉淀了下来,个个仿佛从静修中得了某些秘密的道行——知道了要把最美的甜味奉献出来。倘若是与苹果一起搁搁的柿子,大约是“近朱者赤”吧,抑或是得到了得道高人——苹果的点拨,柿子们开悟会更快——苹果味甘,柿子也变甜了。
一周之内,柿子们就完成了脱涩变甜。相比之下,南瓜像佛陀——需要在菩提树下经过七七四十九天修定而“开悟”;如果把芋头窖里的芋头比作禅宗初祖达摩——在少室山面壁了九年,才最后开悟的话,这好像夸张了点,不过不越冬的芋头似乎很难香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