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高考大幕已经开启。每年的这个季节,媒体上铺天盖地的高考信息一次次撞击着我和父亲的心灵,一幕幕高考往事也不断地浮现在眼前。
1965年秋,我父亲升入了高三,就读于当时合肥市仅次于合肥一中的重点高中合肥三中。当时的三中,名师云集,学生努力,学习气氛浓厚。而我父亲的堂姐,早两年就考取了全国重点大学合肥工业大学,她不断鼓励我父亲好好努力。虽然,当时家里的经济还比较拮据,父亲的两个弟弟,甚至为了支持哥哥继续上学而辍学了。父亲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几乎每次考试都在全年级前三名之内。当时,父亲的老师也把我父亲当成得意弟子而悉心指导,并鼓励父亲把北大、清华等名校作为自己的奋斗目标。班主任在高三一开学,就特制了一个高考倒计时牌,挂在教室里。日子一天天过去,高考一天天来临。我父亲和同学们的学习也越来越紧张,有时甚至夜以继日地学习,直到那一天。
1966年6月18日,墙上的高考倒计时牌提示还剩12天的时候,突然宣布高考取消了。这消息宛如晴天霹雳!从此,我父亲的高考记忆,被永远定格在“12天”。这成了父亲心里永远的痛。而我的爷爷,一位在上世纪二十年代就接受过本科高等教育的医生,一个非常重视教育,特别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读大学的老人,只能默默地叹气。接着,父亲上山下乡,后上调回城,进厂当学徒,做翻砂工。即使这样,父亲仍然没有丢下心爱的书本,无论走到哪里,无论是干活多晚、多累,每天都要挤点时间来读书。我父亲说,不管如何劳累,一拿到书本,就无比快乐了。就这样,我父亲把别人用来打扑克或睡觉的时间用来学习,坚持了十年,终于等到了恢复高考的“春天”。
恢复的第一届高考,是在1977年的冬天进行的。当时,消息还比较闭塞,我父亲正在为家里翻修破旧的老屋而挥汗如雨。当父亲的同学赶到我家告诉父亲这一喜讯时,已经是1977年11月1日了,距离12月10日的高考,只有短短的40天。虽然要在40天里复习完36本教材,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父亲还是欣喜若狂,立刻着手准备考试。于是,他白天按时上班,晚上要把儿时的我哄睡之后,才打开台灯,翻开早已发黄的课本,如饥似渴地学习。只可惜,时间太紧,我父亲与大学擦肩而过。转眼就到了1978年。父亲为了准备这次高考,也积极复习着。他联络了当年的同学,组成了高考复习互助组,各自发挥所擅长的学科,相互帮助,一起复习。就在我父亲和同学紧张复习时,我爷爷病倒了,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还没等我爷爷病情稳定,父亲的弟弟也生病了,医院也下了病危通知书。爷爷和叔叔的病情,像山一样压在我父亲的肩头。于是,父亲与其他兄弟们轮流守在病床前,悉心照顾着爷爷和叔叔。父亲白天上班,下班后还赶去医院照顾家人,从医院回来后还要看护年幼的我,最后才能挤出时间准备高考。爷爷渐渐地恢复了健康,考试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我父亲几乎是从病房里赶到了考场。结果是,父亲的成绩达到了本科分数线,却“不录取”,原因是我父亲已经有工作了,按政策规定,只有达到重点大学的分数线,才能被一般本科院校录取。父亲没有气馁,继续复习,准备来年再考。但是,1979年的高考政策有变,父亲那样的超龄考生就不能报名参加了。于是,父亲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高考,永远与大学失之交臂。他把目光投向了还在童年的我——尽管当时的我,还不知道什么是高考。
许多年前,我父亲的人生在高考这里拐了一道弯;许多年以后,我的人生也在高考这里拐了一道弯。
上世纪90年代,高考还属于精英教育,千军万马挤独木桥,只有少数天之骄子才能享受高等教育。高中时的我,却不是很爱学习,几次高考失利后,我就心灰意冷了。父亲和我进行了一次长谈,既没有责备我,也没有强迫我,而是把他参加高考的经历告诉了我,其他的什么也没说。不知道怎么了,我当晚就失眠了。第二天,我破天荒地全力投入了来年高考的复习中。结果,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走出了高考失利的阴影,考取了本地的一所大学。毕业后,又努力找到一份工作。几年后,我又考取了硕士研究生,来到了新的工作岗位。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没有那晚父亲告诉我他的高考经历,也许我的人生就不会是这样。但是父亲却说,如果没有你自己参加高考,你的人生就一定不是现在这样。我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