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区门口,有这样一幅景象,看起来挺滑稽:一张半旧不旧的靠椅,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师傅正头也不抬地给靠椅上一位七十多岁的大爷专心理发,连别人拿着手机给他摄像,他也浑然不知。
理发的地点坐落在小区大门口的右侧,后面有两个长靠椅,一棵高大的老樟树罩在长靠椅的上方,正好挡住了夏秋炎热太阳光的直接照射。这里坐着好几位大爷大娘,正在"叽叽喳喳"地小声谈论着什么。靠椅脚下堆积着一层层花白色的头发,随着理发师手上的剃剪不断移动,地下的头发越积越厚。这里不是理发室,理发师也没有身着专业的工作服,这是理发师郭师傅在给小区的老人们义务理发。礼貌的老人们都叫理发的师傅是"郭师傅",不见外的就直接叫他"剃匠",他也不觉得恼怒,而是十分干脆地答着一句:"哎!"
郭师傅为小区老人们义务理发并不是刻意为之。多年前,郭师傅从安庆单位退休,来到省城与女儿团聚,本来是来养老的。有一次,家住对门的老李晚上从外地出差回家时,在走廊上和郭师傅碰到了一起。闲谈时,郭师傅看到老李的头发又长又乱,两人才打开了话闸。老李说自己的工作太忙,家务事又多,连头发都没时间顾得上到理发店去理,第二天还要参加同学聚会,看样子只有出洋相了。说者无意,听者有意。郭师傅立即回家翻出了剃头箱,找出了剪发围布给老李围上,连夜亮出了自己多年的老手艺。剃、修、刮、梳、洗,不一会儿,老李那一头乱发就被整理得整整齐齐、漂漂亮亮,就连乱糟糟的胡子也被刮得连毛桩子也看不见了。"啧!"连平时十分挑剔的老李爱人也连连夸奖叫绝。
谁知道,这一发就不可收拾。老李的爱人是个见人就有话的"广播筒子",在介绍郭师傅剃头的好手艺时,还随口调侃上一句"剃匠"。从此,剃匠的大名就在小区一传十,十传百,硬是被老李爱人给传出去了。小区的老人小孩上街理发不方便,就都找上郭师傅的门了。好在郭师傅除了家里实在有急事走不开,总是有求必应,十分乐意,而且分文不收。见郭师傅不收钱,小区里的人也急了,一次不收,第二次就不好再麻烦人了。大家一合计,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张家今天炒了好菜,就装上一碗;明天孙家有了好吃的,就给郭师傅送上一份。郭师傅推卸不过,只好收下。但是,他都记下了这每一份"情"。张家孩子考上了大学,孙家儿子马上娶媳妇,他只要知道,就送上一份礼。不管人家收不收,反正尽了自己的情分。本来城市小区里的人与农村城镇的居家不同,一般很少来往,被郭师傅这么一"折腾",小区的前邻后舍都熟悉亲密起来。渐渐地,人们也很少叫"郭师傅"了,大家都把他当作最不见外的亲人,"剃匠"的称呼便随口叫了。
小区有一位老人,已经九十多岁了,平时下楼行动不方便,要到街上去就更不可能了。老人的每一次理发,郭师傅总是随叫随到,上门服务,从不收分文。长年累月的,老人实在过意不去,就拿出自己珍藏的一瓶老酒,一定要送给郭师傅,但他说什么都不要,老人逢人就说老郭是一个难得的大好人;小区有一个小孩得了一种特殊的病,免疫功能差,见到风就咳嗽,见到花粉就过敏,没法上街理发,郭师傅也是二话不说,全年包了。
说起来,郭师傅理发的手艺也是祖传的。他的祖辈年轻时,遇到了1933年7月黄河流域发生的特大洪水,那年他从受灾最重的河南逃荒来到安徽合肥,流落街头,后来被一家好心人收留。虽然有了住处,但是没有生活来源,就是靠着自己一套精巧的理发手艺在合肥落下根来,结束了饥饿的生活,走出了人生的低谷。郭师傅在安庆上班时的工作内容虽不是理发,但是祖辈那一套理发手艺硬是被他继承下来了。闲暇时,他常常给同事、熟人理发,手艺从来就没间断过。剃头发,方便人,很小的事,却做出了大境界。小小剃刀传递着人间温暖,传递着人间的爱。
小区门口,几张靠椅,一个剃头箱,几件铺巾,一棵高耸入云的老樟树,郭师傅的理发铺成了小区里的一道风景线。剃理的是头发,度过的是岁月,铺开的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