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盛夏,扇子是必不可少的一个物件。
那时家家都有两三把蒲扇。蒲扇又称葵扇,是用蒲葵的叶、柄制成的。蒲扇质轻,扇动起来风量大,纳凉生风、驱虫赶蚊、生火做饭都少不了它,因而深受人们的喜爱。印象中,奶奶每次买回蒲扇都要放在太阳下暴晒,以防霉蛀。用之前,奶奶会从一堆破布里找出质地较好的布条,一针一针地沿扇子的边缝好,这样既可以防止划破手指,又能在手摇时增加舒适感,关键还能延长扇子的使用寿命。
夏天最具烟火气的是傍晚。大人们先是在自家门口的地上洒上水,一则除尘,二则散热。在一桶桶凉水的泼洒下,水泥地上白天郁积的热气慢慢蒸腾消散;然后搬出凉床,小竹椅、躺椅或藤椅以及晚餐,一家人围着凉床吃饭。晚饭也很简单,有中午吃剩的蔬菜、汤,也有稀饭和馒头,还有萝卜干、咸菜炒豆子等。
晚饭后,大人们坐在自家门口乘凉。这时,扇子成了主角,“叭叭”声此起彼伏。男人或躺在躺椅上,闭着眼睛,摇着蒲扇;或光着膀子,肩膀上搭条毛巾,手持扇子,坐在路灯下打牌或下棋。女人则坐在家门口洗着全家人刚换下来的衣服,这时女人身边必站着她的男人或是孩子,手执蒲扇为她扇风。
我们这些小家伙似乎都不怕热,刚洗完澡,就大呼小叫地玩民兵抓特务的游戏。玩累了,疯够了,就往竹床上一躺。这时,奶奶赶紧用湿毛巾替我擦身,再扑些爽身粉。完后坐在竹床头,手中的蒲扇时而轻摇摆动,扇出的那股清凉,夹着爽身粉般的丝滑感,全身顿感无比凉爽;时而紧摇几下,呼呼作响,这是在赶走嗡嗡叫的蚊子。我躺在奶奶腿边,看着天上的星星,和奶奶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年纪大了之后,我发现扇子不仅仅只属于夏天,在文人墨客的笔下,扇子则成了特殊的道具,或用来生动人物行为,或用来衬托人物气质,或用来鲜明人物性格。《三国演义》里神机妙算的诸葛亮,无论是运筹帷幄,还是临阵指挥,手中必摇羽扇,那真是玉树临风,镇静自若,宛如神人;年少英俊手摇羽扇的周瑜,在赤壁面对曹操八十万大军,谈笑风生、从容潇洒、指挥若定的形象刻画得栩栩如生;更神奇的就是《西游记》里那把充满魔力的芭蕉扇。在太上老君的手里可以煽出三昧真火炼制仙丹,甚至能够降服青牛精的宝贝金刚镯;在铁扇公主的手里,扇出的阴风能使人飘出八万四千里之外。如果不是孙悟空从铁扇公主那里骗来这“宝扇”,扇灭火焰山,唐僧师徒四人焉能取回真经?
扇子在男子手中是一种潇洒的象征,而在女子手中则成了优雅的标配。古时女子多用团扇,因团扇蕴涵着团圆、欢聚之意,很容易就被性情细腻、温婉、浪漫的女性发现和选择,将它视为纯洁爱情的象征。女子害羞之时,扇子轻遮粉面,微垂双目,略低头,以达“笑不露齿”之含蓄,展示出无限矜持与娇柔。正如一位大家所言:古时女性的自我约束,不露声色,都藏在一把团扇里了。
至于古诗词里描写扇子的更是举不胜举,其中耳熟能详的如杜牧的“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李白的“懒摇白羽扇,裸袒青林中。脱巾挂石壁,露顶洒松风。”白居易的“素是自然色,圆因裁制功。飒如松起籁,飘似鹤翻空。盛夏不销雪,终年无尽风。”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时至今日,随着各种电器的普及,生活中的诗意也在一点点地被物化,被异化。就拿扇子来说,由于电扇、空调的普及,扇子生存的空间愈来愈小。但是,因为扇子的轻巧灵便,它的使用范围也是电器无法替代的。在我所住的大院里,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年迈的老者,坐在阴凉处,一边摇着蒲扇,一边唠着闲话,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态,那种惬意是很让人羡慕的。
再比如我,每天傍晚出门去离家不远的护城河散步时必带一把折扇,沿着河边不紧不慢地走着,在天光流影里,呼吸混合着青草荷花的空气,习惯性地手腕一抖,“唰”地一声,扇面打开,体验一下闲情逸致的韵味,重拾“轻罗小扇扑流萤”的古典意趣,重温儿时深深浅浅的美好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