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疼痛与孤独纠缠在一起时,疼痛就会加剧。
我刚上小学,就跟随父母来到青藏高原,亘古荒凉而又美丽无比的金银滩大草原。
因为高原缺氧,我有严重的高原反应,身体一直很虚弱。爸爸总是很抱歉地对我说:等爸爸工作结束就带你去内地,那里有许多鲜花,你穿上漂亮的花裙子一定很好看,而且再也不会生病了。
可爸爸总是在忙工作,我连见爸爸的面都很难。我也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能带我走出高原。
发烧、咳嗽可以在家吃药,可一旦加重患了肺炎就要到卫生队住院治疗。我被临时安置在一间很大很空旷的房间里。为方便医生检查和输液,一张孤零零的铺着白色被褥的病床摆放在房屋的中间,看上去是那么小,有些瘆人。爸爸工作太忙没有时间来看我,家中弟弟妹妹还小,妈妈也不能经常来看我。我很无助。而且咳嗽、疼痛一直伴随着我,除了疾病的疼痛,我还要忍受治疗带来的疼痛。
肺炎治疗的主要药物就是青霉素。除了输液还要肌肉注射。长期注射青霉素,肌肉里长了许多无法消退的硬结节。打针无法完全避开这些结节,那种钻心的疼痛,让我每次打针都疼得暗自流泪。这种疼痛在我记忆中烙下了很深的印记,以至于在长大后,我生病坚决不再用青霉素,对医生说我青霉素过敏。
我除了忍受疼痛,还要忍受孤独,孤独是一个孩子当时不能承受的煎熬。
因为卫生队离我家比较远,妈妈不能每天都来看我,我不知道妈妈什么时候才能来,我每天躺在病床上,眼睛紧紧盯着大大的玻璃窗,希望能看到妈妈的身影。我盼望着妈妈来,除了想念妈妈,内心还有一个小秘密,就是希望妈妈能给我带点好吃的来。
高原缺氧,水的沸点很低,馒头都蒸不熟,硬邦邦的很难吃。早晚吃馒头,每天的午饭都是水煮挂面加一个荷包蛋。挂面被作为好东西都是给病号吃的,存放的时间长,不但有一股酸味,而且因为要煮很长时间才能熟,烂得像粥,一点也不好吃。妈妈每次来都只是给我带几颗高粱饴和牛奶糖,我每次都鼓足了勇气想对妈妈说下次来给我带点好吃的,但是始终都没有说出口。我紧紧地拉着妈妈的手不愿松开,内心极度地渴望得到妈妈的温暖和安抚。可妈妈放心不下家里的弟弟妹妹,说不上几句话,呆不了一会儿就走了。我又陷入失落和孤独之中。
白天还好过些,有医生护士来来往往。到了夜晚就很难熬。高原的夜晚,出奇的安静。向窗外望去,月亮是那么大那么明亮,所有的星星都在向我眨着眼睛。孤独的我,思绪飞到了天空,我多想变成一颗小星星,成为它们中的一员,我就不会孤独了。而一阵草原野狼的嚎叫和藏獒的吼声,又把我拉回到了现实中。无助的恐惧感、孤独感再度袭来,我把头紧紧地埋在被子里,用手堵上耳朵,这时的疼痛感又加剧了,疼痛和孤独让我无法入睡。
这一段成长经历,成为了我一个重要的人生驿站。长大后,再回首这段痛苦煎熬的经历时,我默默地感谢它,是疼痛和孤独磨练了我的意志,让我在成长的道路上变得坚韧和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