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转,四季更替,大自然是极守约定的,季节的风物可以早到,也可以姗姗来迟,但是绝不会爽约。一夜之间,春风十里,恰似故人归来。
前几日,春雨连绵,天气异常寒冷。本来已经脱去了厚厚的冬装,可是倏忽之间,春寒料峭,花枝打颤,冷意重又袭来。周末,躺在床上睡懒觉,但听窗外风声浩荡,抬眼处,明媚异常。推窗远眺,阵阵春风拂面,小区的楼下,绿草茵茵,花团锦簇,几粒清脆的鸟鸣,从天空中不时跌落。
春风,是春天的信使。春未归时,万物皆在等待,天空混沌,大地之上的一切,都处于冬眠模式,昏昏沉沉的,没有醒来。忽一日,季节的令旗一挥,十万春风南下,唤醒了周围的一切。它们,都在等待一个使者,一场仪式,一个叫醒耳朵激活能量的链接,从而打开五颜六色的春天。
给春天写信,铺展春风的信笺,可别忘了署上它的乳名。东风,该是最早的春风吧?《礼记·月令》曰:“(孟春之月)东风解冻,蛰虫始振,鱼上冰。”破冰解冻,虫鱼都开始活动起来,东风的威力可见一斑。柔风、和风,温暖和煦,宛如恋人的手掌;惠风,仁爱柔和的风,有春风之大德;暄风,阳光渐暖,葡萄水绿,青山子规啼,春光已无限。
春风上柳枝,又见一年柳色新。一千三百多年前,贺知章郊外寻春遇一老柳,碧玉数丈万千柳丝,于春风中翩翩起舞。其实,春风悄悄地精心裁剪出的,岂止为一株柳树?彼时,在我的家乡,楚国最后的国都寿州,小小的报恩寺里,那两棵刚植下不久的银杏,也该同时为一缕春风催出扇面般的青嫩叶子了吧?只是贺老先生不曾到得寿州,否则,定会有新诗佳句汩汩而出。
一场春风,带来的还有滋润万物的细雨。如果说暖和的春风是给大地吹空调,那么飘飘洒洒的春雨就是空调房里的加湿剂,灌溉大地上所有干涸的嘴巴。“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春雨如酒,老杜是知道的,在春天里,所有的景物都值得他忧国忧民。柔风缠绵,春雨甘醇,一场雨水之后,每一棵青草,都会拱破泥土,扛着春天在季节里畅快地奔跑。
春风劲吹,玄鸟归来。玄鸟就是燕子,一身乌黑发亮的羽衣,一把剪刀似的燕尾,剪出一个叽叽喳喳的春天。“双飞燕子几时回?夹岸桃花蘸水开。”燕子,是极有灵性的候鸟,春色归不归,它可最有发言权。周末回乡下,母亲居住的老屋内,闻燕鸣啁啾,细察之,但见两只新燕口衔春泥,往来于堂屋梁上。母亲说,燕来旺家,休得惊扰。想来,城里的高层建筑,不仅拒绝了燕子,也拒绝了春天。
陌上春风,送来一地花开。经过一个冬天的蛰伏,所有的花朵都在静待盛开,许是在枝头上睡得太久,有些花朵迟迟不肯醒来。调皮的春风有的是办法,爬上枝头,柔柔地吹啊吹,朝耳朵里吹,往咯吱窝里挠痒痒,慵懒的花朵们便醒了,笑了,乐起来了,一个个抖擞精神,排着队儿绽放。
春风入口,化为时令野蔬。一刀春韭鲜,春日有清欢。春韭,是呼吸着春风的鼻息长大的,鲜嫩水灵,食之清香而妥帖肠胃;香椿,我的最爱,在小城的夜市地摊上,一小把一小把地卖着,极特殊的芳香气味可传播数里;寿州正阳关,东坡先生到过的地方,有一种野生蒿子,色红绿而粗壮,味清香,远近闻名。
春风似故人,一年一度归。老友相见,心底欢喜,万物皆应景而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