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故乡的眷恋,如同我对爹娘一样情深似海,每每闲暇之余,当我走近故乡的村庄,望见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场景,所有的牵挂与思念如尘埃般落定,瞬间找到了久违的踏实。我仿佛又看到了母亲正从村东的田里走出来,用粗糙的双手,拍打掉身上的灰尘,像一只守候儿子归巢的倦鸟,张望着那条由村口通向外面世界的路,她多么盼望,路人走过来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她的儿子。
母亲一生虽然识字不多,但也算一个文化人,从我记事起,她给我的印象似乎总是与忙碌相伴。黄土地、锅灶台就成了她一生画不完的圆,一年四季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磕磕碰碰的锅碗瓢盆成了她一生为之奋斗的事业,用心呵护,盼其长大有出息的孩子成了她一生的全部。
在我很小的时候,一声声鸡鸣划破黎明,母亲就开始起床拾柴生火做早饭,有时我还在沉沉的睡意中,就被母亲叫醒,不是叮嘱我起来读书,就是交代我烧锅,待她下地回来后,再炒些菜,待结束简单的早饭后,我和弟弟去了学校,父亲去了一生为之奋斗的大队部,母亲就又急匆匆地下地干农活。汗水一次次湿透了衣服又一次次风干,中午回到家,又急急忙忙地生火做午饭。餐后稍作休息,又去地里干活。夕阳落山时,才收拾起农具准备回家,吃过晚饭,洗完锅碗时间到了八九点,劳累了一天的母亲,尽管腰有些酸、臂有点痛,但是第二天,她依然强打精神起床,依旧日复一日地劳作着。
母亲是一个重视孩子上学的人,她时刻告诫我:儿子,现在你要不好好上学,将来你就得在家种地。她还经常拿父亲的话警诫我:你要是考不上高中,你还得去种地。现在想想,那时的她话说得是狠点,其实里面包含很多期许。正是在她的唠叨下,我一路走来才能走到今天。如今参加工作二十多年了,和母亲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回家的次数也屈指可数。母亲经常打电话问我啥时回家,然后掰着指头算,算我几点可以到家,于是她早早地忙碌起来。特别是看到她把饲养的鸡杀了,那时的我心底涌出一股春风化雨的暖流,瞬间朦胧了双眼,再抬头看看那笑脸如花的母亲,如今早已满头银发,此时的我再次理解了“满堂盛宴,不如母亲一碗家常面”的深刻内涵。
眼下,随着时代的变迁,我们的生活条件都在改变,尽管老家的条件也比过去好了许多,村里烧火做饭的人家也没剩几户了,但母亲依然坚持在自家的小院支起一个用柴烧饭的灶台。我经常问她:有煤气了,你还坚持这样干吗?“农村人干农村人该干的事。”我想,她的回答,或许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对过往不舍、孤独而执着的眷恋,这眷恋,像云,飘来飘去,足足飘了七十多年。
如今,母亲已73岁了,虽然身体还算硬朗,但脸上早已镌刻着深深的皱纹,牙齿也脱落了几颗,虽然补了假牙,吃饭却比以前慢了好多,但她仍然没完没了地操心,仍然围着家里的几十亩地、她钟爱的灶台忙个不停。在默默劳作和期盼儿孙越来越好的内心世界里,母亲的黑发泛起了霜花,脸上写满了生活的欢笑和不易,腰身有点弯了,步履也蹒跚了……她把一生最美的年华、一生最深的憧憬和一生最浓的挚爱全都融进了故乡的一草一木,融进了对儿孙们的永远呵护之中。
在故乡,我看见母亲的身影是那么的瘦小,却又是那么的高大伟岸。当我孤独失落的时候,心灵的脚步总是悄悄地走回故乡,走回那个珍藏我一生记忆的不太华丽且温馨如初、温暖如春的老家。在那里,火苗在灶膛里热烈地舞蹈,慈祥的母亲慢悠悠地讲着她已经重复了无数次的故事,故事的主题永远都是盼儿好。这故事像蜜糖一样,甜在嘴里,却沁入我的肌肤,延伸到我身心的角角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