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位于庐江县的渔网小镇——石头镇下面的一个小村落。记忆中的故乡,半岗半圩,晴天一片灰,雨天一地泥,但就是这片并不肥沃的土地,却养育着一村人。村里十来户人家,民风淳朴,相敬相爱,任何一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其他人家绝不推辞,而且不计得失。记忆中,家父有段时间因身体不好,无法下地干活。可是,经常早晨起来发现,我家田地里的活已经有人帮忙干完,问过一圈,才知道是谁帮忙干的。我正是在这样和谐的村落里度过童年和少年。
童年时,“双抢”(抢收、抢种)绝对是我的噩梦。正值酷暑,要在十五天左右完成夏收和夏种。这时,蚊子、蠓虫、苍蝇、蚂蟥肆虐,现在想起来还头皮发麻。我家劳动力少,几乎每年都是开工早,结束晚,每一次都刻骨铭心,每一天都备受煎熬。正是对“双抢”的惧怕,成了我当初努力学习的原动力:只要以后不干“双抢”,干啥都行!即便二十多年过去,“双抢”的印象一点也没有减少,可见其给我的童年留下多么大的阴影。
除了“双抢”外,童年的大部分时光是美好的。那时的孩子基本是放养,父母不会像现在的家长一样,整天督促孩子完成各种作业和培训。春天,大人忙着春种,钓泥鳅和抓黄鳝,就是我们男孩最开心的事。钓泥鳅相对简单,而抓黄鳝绝对是个技术活,用竹篾做的黄鳝笼子,里面放上穿着蚯蚓的竹签作为诱饵,傍晚时分,找位置好的田沟、水塘放上,只要运气好,第二天会有很好的收获。
记忆中,夏天最美的事情就是游泳。我的故乡有一条十来米宽的河流,直通巢湖,夏天河水清澈,是我们天然的大浴场。傍晚,有水性的赤手空拳披个土布手巾就下河,不太会水的抱个木盆在河水里冲浪。本村和河对面的村民,在水里比赛扎猛子、摸河蚌、双手举衣服踩水过河等,各显神通,乐此不疲。这天然浴场既解了大家的暑热,又成了本村和邻村之间情感交流的纽带。每每大家在河里洗爽快了,就用湿土布手巾往身上一围,陆陆续续地回家,各自把家门口打扫干净,洒上水降温,然后搬出凉床开始晚餐。饭后,大伙三三两两将凉床搬到有风的地方,村东头、西头和南头是大家最爱去的地方,因为无遮无挡,能享受自然风带来的凉爽。夏大伯家住在村东头,门口一棵大树,一到晚上堪比现在的小剧场,男女老少聚在一起,天南海北地聊天,天文地理、风土人情、玄幻鬼怪,无所不及。若是周边村庄有什么新闻,更是讨论得热烈。孩子们则爬高上低、做各种游戏,甚至打架……一直到深夜,待家里变得凉爽,才有一些人陆续回家睡觉,而另外一些贪凉的,索性就支个蚊帐睡在外面,除非半夜突然下雷阵雨,否则就一觉睡到天明。
那时,过年绝对是我们一年中最期盼的,因为只有过年时才能做套新衣服,吃上鱼、肉。到了腊月以后,家家户户都在为过年做准备,做新鞋、裁新衣、蒸粑粑、做切糖、打豆腐、杀年猪、分塘鱼、写春联等等,每家每户都铆足劲,想让一家老小过个好年。到了年三十上午,家家户户贴春联,挂年画。大人们开始忙碌晚上的年夜饭,我们穿上新衣新鞋走家串户,嘚瑟得要命。到了傍晚,家家户户开始祭祖,鞭炮、烟花此起彼伏,浓浓的年味是现在的孩子根本感受不到的。到了凌晨,开大门的鞭炮声会一直持续到天明,加上年三十盛行点灯睡觉,像我们一般大的孩子基本都无心睡眠,一直盘算着年初一早晨如何玩。捡未炸开的鞭炮,是年初一早晨起床后必干的事,如果能捡到一个三响炮(手指粗的炮仗),那绝对让周围的小伙伴羡慕得流口水。等大家都忙好了一切,准备早饭时,一家一户的户主开始聚集,挨门挨户按照辈分和年龄的尊长顺序拜年。这对孩子们来说绝对是最开心的时刻,因为可以得到平时根本吃不到的糖果等各类零食。拜年结束后,大家才各回各家,开始吃早饭。
故乡的印记有很多,有的仿佛就在昨天,可时间却已经过去了几十年。现在,童年时的村庄因为新规划已经拆了,村里人或生活在镇上,或在城里,再回到故里已经找不到多少痕迹,但每每一踏上故乡的泥土,各种记忆迅速油然而生,内心的情感也急剧升华。这就是我的故乡,一辈子也忘不了的魂牵梦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