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最后一天，是该彻底和春节档划清界限了。但他们确实还在数字上跳动着，刷着存在。到26号，《深海》票房8.63亿，这个数据杀进了中国内地公映过的所有动画片票房前10名。哪吒踩着50亿的风火轮一骑绝尘，这个榜单里，有两部《熊出没》，值得田海鹏导演骄傲的是，也有他的两部电影：《西游记之大圣归来》和《深海》，第九第十。

今年春节档的6部电影全部延长了密钥，基本都是延期一个月左右，到3月21日和3月31日不等，要说残存的话题，确实也已经简化为数字游戏，能多收个三五斗就多收个三五斗。对《满江红》来说，能翻过《唐探3》位列影史第六当然很美；对《流浪地球2》来说，能把中国影史票房前十名的门槛拉到40亿+也有形式上的美感。这两个目标，在各自的票房体量内，能否达成可谓都在毫厘之间。

不争气的蚁人、黄蜂女和黑豹，以及清索的春季档期排片，都给两个数字游戏埋下了线索和伏笔。当然还有一件事，这在内地春节档影片里不多见，田晓鹏导演的《深海》最近入围了柏林电影节新生代单元。就别争论所谓含金量了，是对中国动画的一个肯定。

《深海》真是一言难尽，因为你能想到的每一点好都充满了坏的冲突，而所有的冲突造就了眼前能去柏林的一部中国动画电影。首当其冲的是参宿对仗的大圣，很多人对于《深海》的失望是源自对于《大圣归来》导演的高期待，回头想想那是一次“好莱坞式的胜利”，杀出“西游热”猴群的真大圣，漫长的猴腰和漫长的披风，头上顶着简单朴素的价值观：善良，正直，诚实。《深海》呢，是日漫风，是致敬宫崎骏和今敏，以及某些显而易见的“和风”。

冲突二是被打翻的上帝的调色盘和过于直白的台词表述，色彩确实带来了足够多的视觉冲击，但这过于绚烂和饱满的色彩，配合的是非常低端的台词，连春晚相声和小品都要慎重选择的段子。有一只小海獭特别爱笑，我问他笑的秘诀是什么，他说，他是一只萨摩耶。这已经是电影里最搞笑的笑话了。还好之前《雄狮少年》里两个舞狮的少年的脸，给南河扫清了丑化的质疑，南河干脆就是个小丑。

粒子水墨是什么我没太明白，到这种国风水墨做成3D，从个人观影体验来说，像炸裂的色彩一样过于繁复了。浓墨重彩与心灵空白，繁花似锦的梦境和清冷萧索的现实，丧气与勇气的对比，深海和晴空的对仗，动机不可谓不好，但手法是生硬刻意的。到最后说出每一个笑容都是真心的，到最后说出一句天亮了，都很像是小时候提炼一个中心思想。

我揣测，柏林选片，一来是它的水墨动议，二来是它的色彩铺张，而最重要也是最可贵的是导演煞费苦心的文本结构，一场意外带来的濒死体验的看起来很高级的结构，一场梦境与现实的有力纠缠。几场关于南河的艰难的水面呼吸，拯救从肉体到心灵，从走进电影院的角度来说，导演刻意制造的理解困难是给每一个渴望转折的观众的。这一点饱含诚意。

每逢佳节倍思亲在情感上是成立的，然而春节档走进电影院，面对这样一个略显压抑的题材，对创作者和观赏者来说，都存在着情绪风险。文艺地说，每个人都可以在一个悲伤的故事里找到同行者，甚至绽放一个真心的笑容。但是这种情绪风险，需要扎实的情感累积来保障，譬如你看了《海边的曼彻斯特》觉得压抑无比，但你觉得这个沉郁的故事被表达得无可指摘，而《深海》的华丽是铺张的，甚至溢出了银幕之外，这过犹不及的结果，倒推起来，确是色彩裹携的核心故事过于单薄。毕竟，再怎么旖旎，《深海》的目标受众和熊出没不一样，你就得把故事坐得更结实。

就像开头说的，如果只算国产动画片的票房排名，把《疯狂动物城》《寻梦环游记》这些现象级进口动画排除，前十名里有5部《熊出没》。即便有《中国奇谭》这样的灵光一现，即便有上美、彩条屋和追光，即便有熊大熊二稳定输出的半壁江山，即便那么多哪吒里也毕竟跑出了一个50亿+，但怎么看，中国动画都还是有点任重道远。（蒋楠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