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爷爷今年七十岁,一直生活在乡下老家。他有一个最大的爱好,就是养鸡。
一次回老家,饭毕,爷爷小憩片刻,便戴着草帽,拿着粪瓢,背着药水桶,顶着大日头,直奔田里打农药。我们劝爷爷少种点,若舍不得让土地抛荒,种一两块田打发时间就行。可爷爷充耳不闻,甚至反驳道:“你们不让我打牌,不让我种田,我在家没事干,岂不成了植物人?”末了,他又补充道:“不种田,拿什么养鸡?不养鸡,哪有鸡蛋吃?”似乎觉得他的话还不够具有说服力,他又嘟囔了一句:“你们在城里买的鸡蛋,哪有我这鸡蛋好。”
爷爷此番言论,逻辑合理,无懈可击。我们被怼得哑口无言,只好听之任之。
从此,爷爷仿佛要证明他老当益壮似的,在养鸡的道路上一路狂奔,乐此不疲。七十岁的他,一个人在家养了四五十只鸡。
爷爷常背着手,看着家门口那些闲庭信步的鸡,脸上流淌着笑容,颇为得意地说:“我这些鸡,都不花钱。”我不以为然,冲他:“这么多鸡,要吃多少粮食!粮食不是钱吗?”爷爷笑道:“粮食嘛,出点力气就有了。”我的脑中随即出现一道公式:爷爷等于力气,力气等于粮食,粮食等于鸡。
胃口是检验人身体健康状况的标准。一个人倘若身体不舒服,胃口便不好,食之无味,味同嚼蜡。鸡亦如此。爷爷将一把粮食撒在地上,拉长嗓音开始唤鸡。那些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鸡,此刻正饥肠辘辘,四下张望,听到爷爷的呼唤声,立刻飞奔过来。有只老母鸡,身材过于肥胖,此时也顾不上淑女形象,跑得太急,差点崴脚。紧赶慢赶,总算是没错过一顿大餐。
如果哪只鸡立在原地,不为食物所动,倒不是它自恃清高,视食物为粪土,它大概率是生病了。爷爷发现了它,走过去一看,果不其然。只见那鸡神色萎靡,耷拉着鸡冠和翅膀。爷爷将它抱回家,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喂上一粒土霉素再说。若对症下药了,这只鸡将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日渐康复。如果治疗方案有误,这只鸡通常会在几天后死去。但,爷爷不会眼睁睁看着它死,往往还没等到它断气便结束了它的生命。那天中午的餐桌上,大抵会多一盘红烧鸡。
爷爷对鸡有偏爱之心,重母轻公。鸡的生命长度,往往取决于它的性别。在爷爷家,一只鸡要想活到寿终正寝,它得是母鸡,而且是一只具有旺盛下蛋力的母鸡。
爷爷经常指着一只精神抖擞的老母鸡,向我们炫耀道:“就它,一天一个蛋,从不间断。”爷爷对母鸡下蛋这件事有着近乎倔强的执念,任何阻挡母鸡下蛋的障碍物,都会被他一扫而光。
每年夏天,那个自己连电风扇都舍不得扇的爷爷,却无比大方地夜夜给鸡吹电风扇,有时甚至觉得吊扇风力不够,又将自己房中的落地扇搬到了鸡笼前。吊扇、落地扇,双扇齐开,鸡们好不快活,一个个在鸡笼里哼起了小曲。
爷爷养的鸡,吃的是稻谷、玉米和蔬菜,喝的是井水,夏天享受全方位无死角电风扇降温。这样的鸡,恐怕就是城里人说的“绿色有机食品”吧。
爷爷说,只要他手脚还能动弹,他就要一直养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