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是在84岁那年走完她的人生旅程的。奶奶走的时候,农村尚未实行殡葬改革,沿用的依然是土葬。按照家乡风俗,老人过世后,棺材里要存放一件她生前心爱的东西作陪葬品。经过家人的慎重合计,我们选的是她生前使用过的一根拐杖,因为这根拐杖承载着许多奶奶的爱。
说起这根拐杖,我有足够的话语权。
1986年是我参军的第四个年头,面临着复员还乡。想到即将与朝夕相处的战友分别,即将离开火热的军营,不由心生无限感慨,同时也涌出丝丝酸楚。俗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纵有万般不舍,也要面对现实。临别之际,我琢磨着该去杭州买点纪念品带给亲人,首先便想到了我年迈的奶奶。为了抚养年幼的我,奶奶费了许多心血,可谓日夜操劳。后来我长大了,奶奶对我的疼爱也丝毫不减。有时只是一句话,一个笑容,我就能读懂奶奶的内心世界。
奶奶出身书香门第,骨子里仍保留着大家闺秀特有的气质,她平时不多言多语,只要开口就是一言九鼎,所以在家里地位极高,凡事大家都让她三分。奶奶不讲究吃穿,一生勤俭,但她十分注重生活品质,正是基于这种考虑,如果我买一件平庸的东西她肯定看不上眼,这让我颇感为难。想了半天突发灵感:奶奶裹过足,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十分不稳,加之年事已高,行动就更为不便了,那就买根拐杖送给她吧,应该能够派上用场。拿定主意后,我到杭州的解放路、延安路等繁华的商业街转悠了半天,但没能买到合适的拐杖,最后来到湖滨旅游商品专卖店,令我眼前一亮的是,里面齐刷刷地摆放了一排形形色色的拐杖,看上去就很上档次,这不正是我要购买的那种吗?虽然标价比其他地方高出不少,但只要能够让奶奶开心就好。于是我挑了一根褐色的拐杖,既不老气横秋又端庄大方,扶手端还有一个栩栩如生的龙头。当我付了款把它拿到手里时,像是完成了一桩神圣的事情一样,心情格外释然,以至疲劳顿消,甚或还有些志得意满。
当我乘坐北上的列车,途经杭嘉湖平原时,伴随着欢快的《采茶舞曲》,江南水乡,我对这块曾经战斗过的土地怀有深深的眷恋。四年的军旅生涯给了我太多太多,那真是一段不可多得的人生经历。随着离家越来越近,先前的那份惆怅渐渐消失。当天晚上我便回到了温暖的家,和全家人一起欢欢喜喜地共进晚餐。饭后,我把拐杖郑重地交给奶奶,奶奶看到这油光可鉴、贵气十足的拐杖时,一向不苟言笑的她,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笑容里不难看出,她对我赠送的这份礼物显然是相当满意的。
从此,这根拐杖就成了奶奶的手中物,跟她形影不离。奶奶去世后,母亲告诉我:你奶奶生前最喜欢的就是你送给她的这根拐杖了。我想这也不奇怪,与其说这根拐杖是我买的,倒不如说是我用心觅来的,当一个人用心去做一件事时,不仅会感动自己,也一定会温暖他人。不过在我看来,奶奶之所以喜欢这根拐杖,还在于它蕴含着孙子对奶奶的一片孝心,这才是明心见性的真实所在吧!
拐杖陪伴奶奶多年,又和她一起去了天国,愿它在天国里一如既往地为奶奶撑起美好的岁月,给奶奶以慰藉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