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慕容说:“记忆是无花的蔷薇,永远不会败落。”陌上花开花谢,多少时光悄然流逝,总有一些记忆,仿佛被镌刻刀刻进了脑海,难以磨灭,总有一些往事,只是在日历上滑过,心中却难以忘怀。
那时我五六岁吧,村西窑厂里,有人牵着老牛在圆池子里踩泥,这泥用来做砖打瓦,也是我们捏泥人的材料。我常和大我两岁的团子站在池边,看着老牛慢悠悠地绕圈,等泥被踩“熟”了,牵牛人允许我们抓一点。我们风一般地跑回家,在树荫下捏泥人,玩过家家。有一天,团子喊我去抓泥,我乐颠颠地跑到她身边,看到了她腕上画着手表,心生爱慕,就央求她给我画一块,她说手表是她姐画的,不过她答应给我画。
我翻到爸爸的钢笔,迫不及待地来到团子家。她抓着我的左手腕画起来,我感到痒丝丝的,仿佛小蚂蚁在蠕动着,心里却欢喜着,然而,她画的表盘不圆,手表变形了,指针像蜷曲的小虫子。团子自己也觉得不过意,让我洗了重画,我用力搓着,新鲜的钢笔印淡了,可还有一点痕迹。少顷,她又画起来,虽依旧粗糙,但比第一次顺眼多了。
我回到家,小叔坐在竹床上撕山芋梗皮,他瞥了一眼我的“手表”,直摇头,他让我把手表洗掉,等山芋梗撕完了给我画。我不愿洗,让小叔在右手腕上画,他拿来圆珠笔,画了一个圆圈当表盘,在圈里大约等距离地画了十二道小竖线,从一点标到十二点,然后画上了时针、分针、秒针,又在圈的左右两边画了两条线当表带,表带环绕着手腕,假手表活灵活现,我满心欢喜,赶紧抹上肥皂,把左手腕上的手表给洗淡了。
有了“手表”后,在玩“城门城门几丈高”的游戏时,我自告奋勇地当“城门”,故意高高举起手臂,让大家看到我的手表,他们果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连团子都艳羡我精致的“手表”。几天后,所有小伙伴手腕上都有了假手表,有的两只手腕都有。我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手表”,洗澡洗脸的时候,也不让它碰一点水,逢人就喜滋滋地晃动手腕,有大人哂笑着问几点了,我煞有介事地低头看看“手表”,一本正经地胡诌一个时间,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小叔给我画的表,十多天后才淡了,他又给我画了一块。之后,小叔去师范读书了,我自己学会了画手表。后来,妹妹弟弟像我当初一样迷恋假手表,我专注地给他们画着,他们开心地在小伙伴面前展示着“手表”。
那时,我在家带妹妹、做家务,爸爸不愿给我读书,后来在亲戚的劝说下,在我的坚持下,爸爸才松口。我虚十岁才进校门,其时发现班里有很多同学戴着塑料表,乍看跟真表一样,但是指针都在睡大觉。塑料表比画的手表气派多了,我羡慕过,但我知道读书的机会来之不易,从来不乱花一分钱,不想花钱买假手表,也不屑于给自己画假手表了,一心只想读好书。
现在的孩子都戴着电话手表,这是集手表、通话、定位等功能于一体的新式通讯工具,功能强大,触控操作,设计小巧,孩子们爱不释手。童年的我们没有手表,其实,当时村里大人拥有手表的也是凤毛麟角,手表、缝纫机、自行车,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三大件。没有钟表的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听鸡叫看日头来判断时间。我妈是乡村医生,那时她有一块手表,表盘圆圆的,表带宽宽的,银光闪闪,上面有代表点数的十二根粗竖条,其间是三根细竖条,正对“十二点”的下面有两个苍劲大字——上海,指针一圈圈地转动,“嘀嗒嘀嗒”,均匀悦耳。每隔几天,妈妈就取下手表上劲,她说手表不上劲,像人没吃饭一样没劲,就会停下不走了。
时光荏苒,渐渐地,身边戴手表的人越来越多,各种手表闪亮登场。那年,我到学校代课,妈妈让我到百货商场买一块手表。在琳琅满目的手表中,我对一款金黄色的手表一见钟情,小表盘,细表带,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这块手表陪伴了我十几年,后来戴手表的人少了,我把手表收在抽屉里。一天,我发现手表和零用钱都没了,追查发现是一位学生拿了,随后他妈妈还了钱,说手表已不在了。恋旧的我心疼了好久,因为这块手表见证了我的青葱岁月。
我们往昔画的手表,还有塑料假表,虽然上面的时间不会动,却带走了我们最美好的童年时光。普希金说:“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日升月落,光阴交替,时光在不经意间飞逝,似乎是转瞬间,昔日玩泥巴的我们已人到中年,背着生活的壳,一步步向前……往日的手表是假的,然而似水流年,在生命里缓缓流淌,跨越万水千山,我们经过岁月的洗礼和时间的沉淀,逐渐懂得了人生的真谛。
少时日记本中歪拙的文字还在,却再也没有了墨水的味道。我怀念旧时光,亦憧憬未来,更珍惜当下的时光,恬淡地生活,慢品人间烟火色,生命中的每一刻都可以若花般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