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它就架在东方的天空,我并不知道。
那天黄昏,骤雨初歇。站在客厅阳台上,透过落地窗玻璃,首先看到的是被夕阳照得白亮的高楼外墙,如露天电影的巨幅幕布;高楼的顶端是乌青的天空,鸟儿在高楼间飞翔。
顺着鸟儿飞行的轨迹,忽然看到东方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飞架起一道彩虹,如巨型拱桥,如半截玉镯,如倒扣的半圆形透明玻璃碗,从外到内,赤橙黄绿青蓝紫依次铺陈,十分绚丽。尤其是彩虹南侧的一只虹脚,从红到紫,格外耀眼,像荧光棒,点亮了我的眼。
从北到南,彩虹穿越整座城市,飞架在楼丛上空,飞架在我的视野里,两只脚落在郊外大地上,而拱顶竟撑到夏天九、十点太阳的位置——这是我看到的最大、最完整的彩虹。
哇!好漂亮,我的遥远的彩虹!
在我看来,这架彩虹仿佛是我的,它带着遥远的乡村气息,带着我童年的气息,飞架到我居住的城市,等候我透过阳台玻璃去认领。
彩虹是乡村的常客,尤其是夏天的雨后黄昏。在山坡上放牛,在稻床上捉蜻蜓,在村口看火烧云,不经意间就能看到彩虹,有时是半圆弧,有时是小半圆弧,甚至是一小截七彩光弧。顺着光弧的轨迹搜寻,会看到更小的一截,如碎裂的玉镯,隐在云层的缝隙里,或鲜明或暗淡,贴在高天,给人无限遐想。
我曾多次做过关于彩虹的梦,或者说,彩虹曾多次悄无声息地走进我梦里。荒郊野外,矮山黛绿,草地葱茏,雨歇云浓,一拱彩虹架在相距甚远的两座山包上,我独自一人,有时是和不知姓甚名谁的另一个人,赤着脚,“啪哒啪哒”地走在湿漉漉的草地里,向着彩虹的方向一路飞跑。那个梦,在我的脑海里萦绕了很长时间,后来在文友的朋友圈里,我看到与梦中似曾相识的图景,极富禅意和诗意,便将图片下载保存。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正在努力寻找的诗和远方。
而现在,生活在城市逼仄的楼丛“火柴盒”里,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仰望天空,没有看到彩虹了。我有些激动,掏出手机,拍摄一段视频,发了朋友圈。
却不曾想到,朋友圈里到处都是彩虹,有的架在山坡上,有的架在屋顶上,有的架在操场上,而更多的,是架在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远方,一样的半圆,一样的七彩,一样的绚丽,一样的惊叹,一样的诗和远方。
“哇,我的彩虹!”故乡的朋友在朋友圈发动态,我有些意外,又有些嫉妒。背景是长江岸边,那彩虹就成了斜跨长江的一座拱形大桥。彩虹明明在我这儿,怎么会跑到你那儿去了呢?你我相距,有好几百里啊。什么你的我的,我的不就是你的,你的不就是我的么?朋友圈里有人纠正。
想想也是。仰望天空,我们拥有同一轮红日,同一轮圆月,同一片星空。而我看到的彩虹,也是你看到的彩虹。同在天穹下,多么幸运,我们拥有共同的彩虹。
再次仰望天空,竟然发现了双重彩虹。在刚才看到的半圆外面,又有一段彩虹的弧线,彩虹里套着彩虹,色彩有些暗淡,与青灰色天幕融在一起,不容易被发现。双重彩虹,是不是意味着双重幸运呢?我盯着它,盯了很久很久。
今天的彩虹真给面子,展演了二十分钟,还没有消散,而朋友圈里,早已被彩虹霸了屏。多么有趣的彩虹啊,它提醒我们暂时放下手机,抬起头,仰望被忽略太久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