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里的花生收割完毕,被一车一车运回家中;玉米的叶子愈发油绿,棒穗逐渐饱满;新鲜的韭菜花又被摆上餐桌;骄阳终于收起它最后一丝酷热,秋天到了。在外地工作的儿子发来一条短信:今年中秋节加班,不回去了,别忘了给我寄几斤老家的月饼。
儿子惦记的老家月饼是镇上的作坊生产的,属于苏式月饼,它也是我对中秋节最特别的记忆。苏式月饼可以分为甜、咸两种:咸月饼有猪肉、火腿、椒盐等品类,甜月饼有五仁、枣泥豆沙、百果等品类。镇上的作坊主要制作甜月饼,馅料包括花生、黑芝麻、冰糖、水果干丝、桂花,外皮用小磨香油、白糖调和的面粉制作而成,上面还要盖上一个店家标记的红戳,异常惹眼。烤制完毕之后,金黄酥松,香甜可口。
小时候生活匮乏,平日里吃不到什么零食,就盼着过年过节的时候过个嘴瘾。每年立秋之后不久,镇上供销社的货架上就会整齐地码满一包一包的月饼。一包月饼有四块,共五百克重,用一块防水纸包裹,细麻绳捆扎着,小磨香油透过包装纸印出斑驳的花纹。到了赶集的日子,母亲挎上一篮子鸡蛋,先去集市换成钱,再到供销社购买一点油盐酱醋。最少不了的,是要买两包过节的月饼。通常,还没等到中秋节,两包月饼就陆续被我们姐弟几个消灭一空。父亲有时会数落我们“狗窝里搁不住剩馍”,意思是月饼要留到过节那天吃。母亲不忍看我们垂涎三尺的样子,就向父亲求情说:“孩子们太馋了,吃了就吃了吧。”月饼吃完了,包装纸里通常还会留有一些碎的酥皮,对儿时的我来说,这自然也是不能放过的佳肴。把包装纸卷成长筒状,一骨碌把剩下的酥皮倒进嘴里,大快朵颐,仿佛得胜的将军一般。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考上了县城的中师学校,中秋节一般都在学校里度过。每逢过节前夕,父母都会托人捎来一斤家乡的月饼。因为每月能领到国家的生活补贴,中专生的日子已经不再拮据,偶尔还能和同学到食堂的教工窗口改善一下生活。但我那时最期待的,还是父母寄来的中秋月饼。现在,我几乎尝遍了各地的点心和小吃美食,许多点心当时吃起来也觉得别有风味,却很快就淡忘了。而家乡的月饼,一直是我记忆中最美好的食物。童年培养起来的味觉,这一生,恐怕都难以磨灭改变。
有一天读《世说新语》,看到西晋有个叫张翰的苏州人,在外地做官,当秋风吹起的时候,想起家乡的莼菜和鲈鱼,思乡之情油然而生,干脆辞官回乡了。我不禁会心一笑:曾经对家乡月饼的念念不忘,怕也是和张翰一样浓烈的乡愁吧。想到这里,赶紧给儿子回了一条短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