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已八十有二,其平凡朴素的过往岁月里,爱花且养花之情愫,却是一以贯之且为邻里所共知的。
犹记得我们兄妹几个小时,虽然家里经济状况不是很好,但懵懂且尚小的我,记忆中母亲是离不开花的。我们家那简陋的前庭后院中,不时就可看到经过母亲悉心料理的诸如野菊、二月兰、金银花等如今看来并不贵重的花草;尤其到了夏天,闷热的天气常燥得我们心神不宁,可看看院中那一株株盛开的金银花,置身于那独特的清香中,浮躁的感觉也顿时消减了许多……
一次,我在院中发现满地盈盈的二月花,喜得蹲下就采,忽听母亲隔着窗对我说:“少采一点,留着秋天落籽。”我倏尔也觉得这花繁密得不同寻常,就随口问道:“妈妈,您种的?”母亲只是点头,对我微笑不语。而看着这满地的小花,我也不忍心摘了——母亲竟爱花护花如此!
退休后的日子,母亲种植花草的兴趣与爱好仍不减当年,较之昔前,品种也有了增加,譬如葡萄、石榴和黄梅等。还记得远在外地求学的小妹每年放暑假回来,面对母亲悉心种植的葡萄与石榴,也尽情享受着“口福”。
母亲爱花种花多年,也渐渐影响到我们兄妹几人。由此领悟且感喟:我们在日用必需的东西以外,也还要有一点无用的消遣和享乐,谓之执念或情怀皆可,这样寻常间的生活也才陡添些许的意思。父亲去世后的几年里,我们兄妹四人时常惦记回家看看独居的母亲,而母亲较之昔日显得有些苍老了。我知道,无论岁月如何变幻,也掏不去母亲内心长久且持续的那份体面与干净。再看到室内窗外那开放中的月季与不知名的花草及母亲依旧专注的眼神,这样的时间,很难说是谁消磨了谁。而令我不禁怦然动容间,自然联想起清人江顺贻境界三层论曰:“始境,情胜也;又境,气胜也;终境,格胜也。”花开的日子里,年轻不老,却老得年轻,越坦然、越朴实的也越持久,这仿佛也代表着我那渐迈的母亲——朴素的美才是最真最久的。
一花一世界,说的是自然也是生活。迢迢路途、默默人生,总会看到和遇见一些这样的人,他们把微少的事始终且郑重虔诚地坚持着,让我们在这日常琐屑的生活里感受到由外至内的风景和温情脉脉,一如我的母亲。而记忆里那呈现抑或消失的花,也并非像水一样无声地从筛子的孔眼里流走且不留下任何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