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快递员送来一个大大的包裹,看看收件人姓名,是我没错。可是我最近并未网购啊。怀着满腹疑问将包裹拆开,一张纸条映入眼帘,原来是大姑从老家寄来的。
大姑以娟秀的小楷诉说着思念之情:“快过年了,给你们寄些老家特产,开春后若有空,回来看看……”
包裹里是交切片、鸭膀爪、芝麻糕和大姑手工腌制的小菜,每样都打包得整齐严实;几坛小菜经过长途运输,连菜汁也未洒出一滴。透过它们,我仿佛看到大姑慈爱的面容。
这张纸条,我装在衣袋里,空闲时拿出来看看,一连几天,我的思绪都围绕着老家的人和事缱绻。
幼时常听父亲说,大姑是兄弟姐妹中的老大,医专毕业后分配到县城医院上班,后来嫁给当警察的大姑父。大姑对乡下的父母和弟妹处处帮扶,每年过年都将丰厚的年货置办好,和大姑父一起,骑着加重自行车送到娘家,让娘家人过个宽裕的年。有一年,大姑还把二姑、三姑、叔叔接到县城过年。多年以后,我还常听二姑提起在大姑家过年的情景:“五香茶叶蛋、白菜五花肉包子、烧饼、油条……一想起来就流口水。”
后来,我的父亲、三姑和叔叔陆续考上中专、大学,毕业后到省城工作,日子渐渐有了起色,把奶奶也接到省城(彼时爷爷已过世)。我记事时,每年父母都要陪奶奶回老家过年。每次回去前,父母都要从五斗柜里翻出省吃俭用积攒多时的粮票、布票、肉票和糕点票,一趟趟地,从粮站运回大米白面,从油坊打回小磨香油,从供销社买回鸡蛋糕、桃酥,从百货大楼买回灯芯绒、春风呢……一样样分类整理好,肩扛手拎,带回老家。那时交通不便,回一趟老家,先坐火车,再转汽车,最后步行,其辛苦难以想象。可身材瘦小的父母义无反顾,最重的一次,两人总共背了八十多斤的东西!时至今日,父亲一提起来就抚着肩膀感叹:“现在说什么也扛不动喽,那时候真有劲!”母亲便会笑着接道:“那时候,一心就想着多带些东西回老家,哪里还顾得上重不重。”
平常日子,只要有熟人回老家,父亲便会求人家捎带东西给大姑二姑,或是两瓶白酒,或是几个罐头,或是半只火腿,或是单位发的劳保,零零碎碎,细水长流。大姑二姑也是逮着机会就托人捎带东西来。有一年冬天,奶奶想吃老家的鸭膀爪和小菜,大姑得知后,很快便将包裹寄来。她在信中说:鸭膀爪是专门到县城街口“王记”老店买的,小菜是她腌制的;知道奶奶喜食酸味,腌的时候特地加了点老陈醋。这封信,父亲给奶奶念了一遍又一遍,奶奶泪光盈盈……
我上学后,会不定期地收到大姑的信。她的信文笔优美、字体秀丽,可当做散文读,也可当做字帖临摹。我学会书信的格式后,试着给她回信,她夸赞我语言流畅,但字不好看。我便买了字帖苦练。
大姑还寄书给我,从浅显易懂的《神笔马良》《三毛流浪记》,到有思想深度的《简爱》《青春之歌》,无不体现着她的细腻用心,亦引导我走上阅读之路。
因了大姑他们涓涓不断地捎来的食品、书信,我那原本贫瘠的童年变得温暖丰富,“老家”在我脑中不只是一个抽象名词,更是一个温情脉脉的所在、一份心灵上的依靠。
随着年岁增长,我愈发觉得省城与老家之间,似有一股爱意在涓涓流转,虽不丰沛、激荡,却细水长流。岁月如梭,世事难留,唯有这份爱意绵绵不尽,一如既往。这是亲人间的血脉亲情,是游子与故乡剪不断的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