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离世后,我便增加了每年回家探母的频次。算起来,又有三个多月没有见到母亲了。母亲年近八秩,身体状况尚可。前日告之中秋团聚,她早已在家期盼了。
当车子越过小山岗后,远远地看见自家的院墙大门时,我一眼就瞥见门口有两个身影,那是母亲和哥哥冒着星星点点的细雨伫立在路边,那一刻让人深刻地体会到亲情的同频共振,一番超乎想象的心灵感应。走下车,我端详母亲满是皱纹的笑脸,看着她关切地招呼着孙女多多,心中自然认同一句话,家人团圆是天下老人最朴素的愿望。
回到家乡总有一番好心情,天也放晴了。我带女儿多多在前庭后院走一走,楼上楼下看一看。这里留有我太多的童年回忆,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熟悉。院子里修葺一新,整枝后的树木又已成荫。多多也很兴奋,她曾在这里的香樟树下拣过知了壳,拽弯枝条采摘那黄澄澄的杏子,也与那一丛小桂竹比过身高,还有院子中央的那口水井里,她亲眼看见水中也有一张笑吟吟的脸。
中秋节源于古时秋祀,原是瓜果成熟、回报土地的节日。其节庆文化绵延不绝,历久弥新,世代相传的文化基因渐而演进成为中秋情结,其中蕴含的浓烈情感,成就了亲人的团圆。平日家人各自一方,每每以中秋的名义相聚自然是最恰当的理由。哥哥为此提前策划与准备,姐姐也是一早从县城赶过来,忙着帮妈妈烧菜打理,家里的亲戚也都汇聚一堂。
中秋食当先。午餐是丰盛的。一桌子盘盘碟碟里都是些时令的菜,有刚上市的板栗,野生的红菱,娇嫩的茭瓜,仔公鸡,还有鱼鳝等水产品。每一道菜都是那么可口。而我最钟爱的是红烧鱼块。这是母亲亲手做的。她选用河里的青草鱼,加入蒜姜,炆火慢焖,其肉质鲜美,入味绵长,每一口都让人回味无穷。我夸此等烧法当属一绝,而母亲却淡然,只推说柴火铁锅烧菜就是入味。我与哥姐都觉得并非如此简单,重要的是母亲的用心烹制。
随后,端上来一大盘阳澄湖的大闸蟹。看这些螃蟹个头都不小,颜色也是红通通的。配好姜醋,可打开蟹壳,发现里面几乎见不到什么膏黄,肉也很少。特别是螯脚不够坚硬,用手轻轻就能剥开。感觉此季的螃蟹还是显得稚嫩了点,完全没有“秋风起,蟹脚痒,正是菊黄蟹肥时”的节奏,看来还是秋意未浓。
欢度中秋佳节,除了通常的月饼之外,沿江一带还盛行几样具有地方特色的传统食品,一是南瓜渣肉,一是糯米糍粑。这两样均属标志性食品,都喻示又是一个丰收年。渣肉即米粉肉,南瓜渣肉就是以切成块状的南瓜作为衬料,这样蒸出的米粉肉与南瓜相得益彰,油而不腻,清香馥郁。作为肉食,如今人们对米粉肉不稀罕了。但糯米糍粑还是能唤起童年的记忆。糍粑需要人们用当年新收割的糯米自制。记得小时候外婆每逢中秋节做糍粑,一大早就先把糯米煮熟,然后盛起放入盆里或石臼中,用类似木槌的器物把糯米捣烂,等黏性十足时,再摊平成形,上下抹撒芝麻细盐粉末,快刀切成方块。这种糍粑都是当日现做,香糯柔软,趁热食用,相当可口,但现在少有人家做了。今年偏有口福,隔壁一邻居竟然自制芝麻糍粑,并送来一大包,足够让人回味这份浓浓的邻里情。
午后时光,一家人边聊着往事,边围在一起陪母亲打几圈麻将。母亲打起麻将来有章有法的,精气神十足。她将牌轻掼桌上,那种笃定、坚决、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一脸笑容如同花开。
中秋月饼是当日的主角。女儿协助打开各式月饼,切开摆好装盘,让大家一起来分享。我爱吃苏式月饼,虽然吃时掉粉渣,却觉得那是古法月饼之味。吃月饼应就好茶。正好前几日教师节一位学生送我一罐龙井,于是,先泡上一壶。虽不及杭州人取用虎跑泉之水来冲泡得讲究,但瓷杯中可见茶水尚黄,沁香宜人。桌上还摆有从台湾带来的茶香南瓜子,一大串亮晶晶的紫葡萄,和煮熟的小毛栗子,果然是一桌秋味。“开轩面场圃,把茶话桑麻”。大家闲话慢品,任凭窗外的细雨依然。
虽未见月圆星空,但有家人的欢聚就够了,又何必拘泥于那落俗的“花好月圆”?一盅盅香茗,一缕缕浓浓的亲情,与一阵阵甜美的欢笑,皆融入这一个美满的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