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政府债务违约,本质上是由资不抵债的财政现实引发的,而不是由国会债务上限“拉锯战”引发的。2011年,美国债务上限博弈引发全球资本市场剧烈波动,标准普尔下调了美国主权信用评级;2013年,债务上限谈判陷入僵局,导致政府关门半个月。今年的债务上限博弈预计更加激烈,将导致更大混乱。
美国政府对外举债的逻辑,与其他国家不同。这是因为,美国拥有全球霸权,其国家信用是和霸权捆绑在一起的。看似是美国国会就债务上限搞“拉锯战”、玩“胆小鬼游戏”,实则掩盖美国债务的本质——美国用低利率美债向全球融资,然后把筹集的资金投资到全球,可以赚取“超特权”收益差。这样的买卖谁不愿意做?
1月19日,美国债务已达到2021年12月16日确定的31.4万亿美元限额。不到半年时间,美国财政部就顶不住了,急需筹措新款项,于是提出多借债。借债主要用于:一是2020年新冠疫情冲击导致美国财政赤字超过10%,举债基数提高,需要堵窟窿;二是通货膨胀导致各项支出成本上升,需要转嫁给投资者;三是拜登政府的《通胀削减法案》和《芯片和科学法案》等要花钱,需要筹资;四是美国在全球多地增加军事部署,需要大幅度扩大支出;五是硅谷银行等倒闭,需要大笔救助资金,也需要扩大债务规模。按照美国的霸权逻辑,借你没商量、不借白不借,继续多借债仍是美国政府的核心考虑。而国会山上的争吵,其实多半是“政治加戏”——议员们借机提出一些个性化要求,最终还是会批准多发债的。
不过,美国举债的外部环境也发生了一些微妙变化:从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开始,国际投资者持有美债占比呈现长期下降趋势,2020年达到阶段性低点31.5%。2023年3月底,这一比例基本在1/3左右。同时,美债的国际投资者中,官方投资者占比跌破50%。这预示着美债国际信誉下降。美国政府即便能进一步抬高债务上限,但投资者不一定照单全收。
当然,美元仍主导着全球货币体系,占据着全球外汇储备的约60%、全球贸易结算的约40%。美债规模还将扩大多少,其实并不重要,而应当未雨绸缪,加快研究如何应对可能到来的美债危机和美元危机。
由于美国拥有全球霸权地位,其债务成本总体上是很低的,即美国债务的大量成本是由其他国家来埋单的。目前,美国31.4万美元的国债,美国国内投资者持有70%左右,国外投资者持有30%左右。这只是一个显性债务结构,而隐性债务关系就更复杂。因为,美国的跨国企业、跨国银行,以及跨国军事部署,都是在全世界配置资源、攫取利润。美国还通过控制石油、天然气、铁矿石、贵金属、粮食等的价格,降低美国经济的运行成本,增加竞争对手的运行成本;通过技术上“卡脖子”、品牌渠道抢夺利润,对发展中国家的产业链、供应链进行盘剥,而其他国家无力做到这一点。就是说,无论美国借多少债,都是划算的。
美国债务逻辑经过数十年的演变,已经发生变异,不再是一个主权国家的财政治理问题,而变成了一个“庞氏游戏”。全球任何一家企业,特别是规模较大的企业,只要赚到美元,都不得不拿出大部分交回美国财政部。就是说,外国企业只要进入美国控制的产业链、供应链,就不能自由支配自己的收益了,而只能与美国的经营体系绑定,只能坐上美债这架战车。美国的债务雪球越滚越大,大到了不能化、不能碎,也不能拆解的地步。
按照一般的债务逻辑,既然是借债,终归是要还的;即便可以借新还旧,即便期限结构可以优化,也应总体上遵循借方创造的增加值能够覆盖债务规模这一基本原则。美国过度举债,不仅将销蚀其政府信用,也给全球经济带来巨大隐患。美国经济模式和霸权生存方式已经导致一系列麻烦,形成了“美元困境”。美方不从自身经济结构和生产关系结构上找问题,而继续搞以邻为壑、蚕食他国利益这一套,是极其不负责任的。美国应尊重债务本质,不要继续肆意扩大债务规模,而应在一定约束条件下举债,切实提升自身经济运行质量,同时与其他国家一起维护全球经济公平秩序。
董少鹏 证券日报副总编辑、人大重阳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