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视频剪辑
安徽网 大皖客户端讯 上周五下午,由古井贡酒•年份原浆古20冠名的大皖徽派栏目走进安徽省美术家协会主席杨国新的画室,与这位自称为美术工作者的著名画家进行了交流。从写实到表现,从油画到水墨,再到极富个性的彩墨,从画面的真实到情感的真实,步履不停的杨国新先生见证着改变本身。他有一个看似朴素的想法,也是他认为自己仍未达成的目标,那就是“画一张好看的画”。
真实不是形象的真实,而是情感的真实
安徽省美协主席杨国新
徽派:最近在忙什么?您是省美协主席,这些行政职务的担子和责任和一个艺术家的个人诉求,是不是也存在着天然的冲突?
杨国新:在忙于美协工作和兼顾个人创作,另外,在准备下个月在北京举办的个人画展。你所说的工作与创作的矛盾是客观存在的,在美协这个系统,所有的岗位我都经历过,从基层美协的副秘书长开始一直到省美协主席,几十年来一直在做组织、创作和服务的角色。我不认为美协主席是一个领导职务,他其实也是一个美术工作者和为美术家们做好沟通、联络的服务者,所以我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参加有利于安徽美术事业发展的各类美术展览活动和相关的会议,很少有时间安静下来进行自己的创作,很多地方请我去写生创作,但都没有时间去。
徽派:您的艺术生涯应该是从油画开始的,在艺术探索上有着怎样的路径?毕竟行政工作对个人创作肯定是有打断和滋扰的。
杨国新:的确如此,繁杂的工作对创作过程的打断是常态的,因此这些年因为这个原因就画得少了很多。但对于一个画家来说,绘画的过程其实是一个思考的过程,我画画的时间虽然减少了,但我始终没有停止思考——在工作的闲暇之余,在出差路上,看到一些图片,一个场景,都会给我灵感,给我创作的冲动,给我遐想,给我一种刺激,让我不停地在想,这个场面或人物我该怎么去表现它?每天画的多固然重要,但我认为一个画家在这个过程中,最重要的还是思考。一件好的作品体现的不单单是技术,而是思想,而思想是来自于学养的。它最终会在你的作品中体现出来。比如我们画了十年,创作了十年,然后回过头来看自己的作品有没有变化和发展,你对艺术对学术的追求都会在作品中体现出来。艺术思想决定了一个画家能走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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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派:那么您的创作追求这些年有变化吗?我们一般认为油画是舶来品,有一个从临摹到创新的过程。
杨国新:有很大的变化。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以前,我的油画的风格是具象的、写实的。欧洲的油画从古典主义一路走到现在都有一个发展的过程,上个世纪改革开放以前,我国油画创作都是写实的,或者说是现实主义的创作风格。1994年我到西双版纳采风,看到泼水节,那个场景使我突然间产生要改变自己的冲动,我指的是表达方式上。那次的创作使我的艺术语言有了第一次的突破,从原来的写实走向了表现主义,所谓的表现主义跟中国的大写意是非常接近的,就是内心情感的一种抒发,更多是强调主观的精神,讲究感觉,追求个性解放,而不是说这幅画画的是多么真实,更重要是情感的真实。
满足现状对一个画家来说是致命的
杨国新为徽派题字
徽派:您在创作油画的时候,中国画好像也一直没有放下。
杨国新:原来画中国画是在基层工作的时候被逼出来的,那时候协会都没有经费,搞每次活动都需要去企业化缘赞助点钱,那时候我不会画中国画,为了工作就硬着头皮画。画着画着就觉得自己还是有一种责任感。
徽派:您说的责任指的是?
杨国新:责任就是,第一,为了工作,你要把中国画给画好,要对得起赞助方,不能给别人一堆垃圾,这种情况下就必须不断研究、体验和实践,时间久了,就自然掌握了毛笔、宣纸和水之间的那种关系。现在在创作油画的过程中,会把画中国画当作一种休息的手段,油画画久了就画两笔水墨,这让我感觉很放松,很愉悦,在我这里,中国画跟油画成了相辅相成的关系。
徽派:我看墙上的那副画就很有触动,还有您画女儿的那幅油画,感觉很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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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国新:我也在寻找油画和中国画两者之间的关系,你看我画我女儿这幅油画,有很多中国画的精神在里面——里面的鸟和树叶,都是中国大写意的方法。
徽派:就是把中国大写意的方式融合到油画里面。
杨国新:对,实际上就是一种自然的嫁接,两者并不矛盾,非常地生动。
徽派:那在具体实践中会遇到什么困难吗?
杨国新:一定是有困难的。你之前说,油画是舶来品,其实油画进入中国已有两百多年了,如果说之前是一颗小树,现在应该已经长成很粗壮的大树了,所以我认为不能完全称为舶来品了,应该称为“中国油画”——因为它是植根中国土壤上发展起来的一个画种,一代一代油画家不断努力和探索,从上个世纪30年代到50年代到80年代直至今天,每一代都有画家提出融合的问题,也不断有画家在积极地探索和实践,这里面有很多代表性的人物。可以说,我也是这支探索队伍中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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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派:那一组彩墨作品也很有趣,它的艺术语言和风格是您的探索之一吗?
杨国新:对。画家的动力来自对未知的一种探索,永远不要停下来,永远要保持新鲜的感受和对探求的兴趣,而不是满足于你的现状。有的人画得很熟练,在社会上也有一定的影响力,因此就不愿意改变自己,因为一改变市场就不认可你,所以几十年如一日守着自己熟悉的套路,这对画家来讲是非常致命的。因为这样的话,他绘画的生命力也就停止了。艺术是一定要向前发展的,每个阶段每个时代都会有不断的变化、创新和前进,都会留下痕迹和脚印。从西方古典主义到新古典主义,从印象派到印象派后期,从抽象表现到野兽派乃至装置和多媒体艺术,总是在不断地开拓、奋进引领绘画向前发展。
徽派:就是不停的求变求新。
杨国新:是的,永远不要停下自己探索的脚步。
灵感来自不同的角度和方向
徽派:从艺术家的角度思考,现在的大环境是信息化时代,新媒体时代,您觉得艺术创作环境有变化么?
杨国新:中国的文化氛围和大环境是很好的,艺术家在一个安全稳定的社会里享受着创作的自由,这点对一个艺术家来讲是很重要的,也是生活在西方的艺术家无法比拟的,所以说这是生活在中国国内的艺术家的一个优势。但是,中国的艺术家还有一种责任,总书记在有关文艺的系列讲话中指出:文艺工作者要用心用功用情,不断创作出讴歌党和人民,讴歌英雄,讴歌这个时代的作品。我们广大美术工作者有责任用我们的作品为我们的国家点赞。
徽派:这个环境带给你的思路和灵感是什么?
杨国新:灵感来自于生活,到基层中去,到第一线去,你去的每一天都会不断有灵感产生,比如说这次在全国抗击新冠肺炎的斗争中,我们不断从电视新闻和各种媒体的报道中了解到抗疫一线那些可歌可泣的动人故事,我们的白衣天使以大爱的情怀、大无畏的精神将生死置之度外,救死扶伤,谱写了一曲曲英雄的赞歌,在这次战斗中,他们成为新时代最可爱的人,是当之无愧的时代明星。因此,我们每天都在被感动着,产生了强烈的想去表现医务工作者的愿望,特别想画他们,这就是灵感。大街上看到建筑工人和环卫工人,就想把车停下来去观察他们。灵感来自不同的角度和方向。我们体制内的美术工作者,要把这个表现时代精神和英雄人物当作我们创作的目标和责任,坚持不懈,就一定能够创作出好的作品来。无论经济如何高速发展,艺术和生活的关系永远都是一样的,一定不会有变化。美术工作者永远不能脱离生活,无论时代发展到了哪个阶段,都是画家要表现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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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派:你也是很多大学的客座教授,也经常和大学生交流,您对学生最常教授的是什么?
杨国新:大学生在学校首先要打好基础,解决好基本功的问题,有了扎实的基础,才有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本钱,否则都是空谈。我们聊得最多的,就是大学生当下要做什么,怎么做,不是盲目跟风,基础不好去画抽象主义什么的,这些都是无根之木,没有基础,大风一刮就倒了。所以我们看学生作品,最重要还是基础。
徽派:安徽青年画家的阶梯队伍怎么样?
杨国新:我们省文联和省美协包括我个人,都把为美术队伍储备力量、挖掘青年人才作为工作重心,为美术事业培养新人。前不久省委宣传部和省文联布置的创作任务《金刚台上》,表现红色金寨的巨幅油画作品,省文联领导明确要求,这幅作品的创作人员要以年轻画家为主,我们从两个高校抽调了三位80后画家,从收集创作素材到最终完成作品创作,历时两个月时间,非常圆满地完成了创作任务。可以说我们每次活动都聚焦在年轻人身上。关注年青一代的进步与成长,美术队伍的发展不能出现断层。
徽派:您和青年画家的探讨,会遇到年轻人思想风暴的冲击吗?
杨国新:有时候会有不同的理解和看法,这时候要交流。比如这次创作就有很多这样的过程,理解不一样的地方,毕竟是两代人。他们的思想和我们这一代完全不一样,但是最后还是要按照总体的要求和把握,使作品达到了我们预期的效果,所以引领很重要。
好坏标准见仁见智见心见性
徽派:您个人的艺术创作过程中有自己的偶像么?
杨国新:太多了,东西方都有。中国历史上很多人的画我都喜欢,西方很多油画作品我也喜欢,如同是一座宝库,你只能学习和欣赏,永远不要将其中的宝藏据为己有。所以我永远不会去模仿大师们的风格,还是坚持要走自己的创作道路,不要像任何人,就是我自己的语言。
徽派:您坚持的是什么呢?
杨国新:中西融合啊,东方和西方艺术原来是隔断的,几千年前,中国人发明了绢,然后在绢上,用毛笔勾线画画,这是早期中国绘画的方式;此时欧洲人生产出来亚麻布,发明制作了纤维更硬的油画笔,在亚麻布上画画,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材料和手段,那时候也无法交流。直到大航海时代的到来,开始有了初步的交流,西方人到中国带来了西洋画这一品种,郑和七下西洋,也给西方带去了大量的陶瓷及其他艺术品,不断地交流,使得东西方艺术家开始有了相互的认知。比如梵高作品中就有很多日本浮世绘的影响。清代宫廷里养了一批西方画家,郎世宁啊,王致诚啊,他们都有很高的油画技巧,但是他们长期在中国生活,见识到大量宫廷收藏的历代绘画珍品,便也开始学习中国画,最后作品就变成既不像油画又不像中国画的一个独特的画种。东西方这种交流与借鉴一直没断过。到了上个世纪30年代,大批中国画家到西方去,徐悲鸿啊,刘海粟啊,一大批,从西方学习油画,回来尝试嫁接,不断有人尝试有人在做,这就是分久必合嘛,逐步会有一个融合过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么多年我始终在探索,我走在两者之间,我个展的名字叫“东西之间”,在这里行走。两边都弄一点,变成我自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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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派:刚刚说,这也有点走钢索,有“失败”的可能,但对您个人来说是很宝贵的。好的艺术作品有什么评判标准?
杨国新:这个没有什么既定的标准,艺术这东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很多人的画,名气很大但是我不喜欢,因为不符合我的审美,但不代表他的画不好,他的名气大也不代表他画得很好。
徽派:艺术有没有好坏之分?
杨国新:当然有好坏。怎么样能让我们的艺术作品达到一个很高的程度,是件很困难的事情。我原来有一篇文章叫《画张好看的画》,这是我的心声,我从事艺术几十年都在努力画一张好看的画。不光是画面好看,在表面的背后还要呈现出你的艺术思想,你的表现技巧,你个人的艺术修为,这些要素缺一不可,否则难以成就一幅好画。我觉得这张好看的画至今我还没有画出来,我还在不断努力。艺无止境,永远没有尽头,还要继续奋斗。
徽派:还蛮折磨人的。一直要追求自己认可的完美。
杨国新:作品永远都有缺憾,要不断地总结经验,知道自己身处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保持清醒的头脑,力争一幅比一幅更好。
往后我就想老老实实做个画家
徽派访谈现场
徽派:女儿也入您的画,她说喜欢,自己也会画。我问她需不需要你帮助,她说除非她需要。涂鸦是人类的天性,那您怎么保护好孩子的艺术天性?
杨国新:任其发挥。不要试图去约束她,指导她,画画完全是孩子的天性,毕竟小孩子还没到理性阶段,要始终保持孩子们的兴趣在那个高度上,让她去画就好了。很多家长问我,我孩子快六年级了,想以后考美术学院的事情,我说还太早。你送他去学素描,画石膏,两天他就会厌倦,会有抗拒的态度,会把他的兴趣抹杀掉。到了一定程度,等孩子能理性的思维了,这个时候可以再去学习基础的东西。基本功训练是一件非常枯燥的事情,它和戏剧不一样,你从小就要练功,很痛苦,过了这个阶段你就出不来了,绘画可以晚一晚。
徽派:你当初是凭着天性进了美术之门吗?
杨国新:是。初中以后才有个老师来辅导。原来没人管你,随便画,出板报墙报。从来没想过吃这碗饭,从来没想过要做什么。画画只是一种兴趣,一直到了初中,才到当地文化馆找了一个老师开始教我画画,我画画是从连环画开始的,在老师的辅导下才知道画画是这么严谨的事情。原来可以随便画,但是这位老师要求人物比例、结构、透视,才知道里面有如此之多的道理。我到了能理解的阶段,虽然觉得比较难,但是因为喜欢还是坚持下来了,老师布置的作业要按时完成它,每天都有进步,就走向了良性的阶段,一步一步来的。
徽派:那您怎么考上省艺校的?
杨国新:不知道怎么考上的,兴许考试时我用线描画的创作占了一点优势,还是比较幸运吧。
徽派:看来天性天赋还是很重要的。看起来都是顺理成章,但绘画已经成为您血液的一部分。那您个人觉得从绘画获益最多的部分在哪?
杨国新:最大的获益就是我的工作和生活是如此的融为一体,这也是我最满意的一份工作,是我愿意为之付出的工作,我的工作和生活处处充满着艺术的气息,它让我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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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派:其实这也是最完美的状态。
杨国新: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也喜欢自己做的事情。没错。
徽派:您个人对艺术家的定义有变化吗?以前会觉得艺术靠天分,现当代的艺术家可能会有一些变化。
杨国新:我刚才说了,首先我的工作有一定的冲突,我觉得我应该叫美术工作者,艺术家的标准可能会更高一点。我们这个体制下,分为体制外和体制内的,体制内的机构有画院、美协和高校三部分。高校教书育人,培养师资力量,画院的画家就是要创作艺术精品,工作就是画画,我们美协就是开展美术活动,组织展览创作,培养美术新人,推动美术发展。体制外画家我们称为新文艺群体,他们可能更自由,可以任意地去追求他们自己的艺术梦想,现在在北京这类画家最多。我们体制内的美术工作者,更多的是要站在时代的脚步上,把握时代的脉搏,不断创造出留得下、站得住、传得开的艺术精品。
徽派;多年之后,琐碎的服务角色卸下之后,有什么计划?
杨国新:老老实实做一个画家,尽量弥补原来计划中没有完成的一些创作,要去一些没去过的地方写生,要看一些没看过的美术馆,还有一个心愿是再去俄罗斯去看前苏联的那批反映卫国战争的油画作品,画一些俄罗斯的风景,去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情。
新安晚报 安徽网 大皖客户端记者 蒋楠楠文 薛重廉摄